又是槐花盛开时


    夏末,门前的那株苍老的槐树有开花了,淡淡的米粒黄花在枝头上若隐若现,繁茂的树叶儿依然倔强地绿着,绿的发亮,绿得让人心慌,空气中槐花的清香若有若无,亦浓亦淡,用力嗅了嗅,却从心头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。我倚在窗前,静静地望着那株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旺盛的槐花树。任往事如流水般,淌过我的衣袂,淌过我的眼角,淌到我的心里,飘散开来……

    “1,2,3,4……”

    “要数到50喔,我去躲了,外公你不许偷看!”我边说边喜滋滋地跑到那棵粗壮的槐树下躲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49,50,小雪,你躲好了吗?外公可要来找你了,找到了,你就要听话乖乖去做作业喔,刚才拉钩说好的,到时候,不可以反悔的呀!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!”我在槐树后大声答应着。

    话一出口,我就后悔了,这不是告诉外公我在这儿么?果不其然,外公径直向槐树走来,我赶紧屏住呼吸,一动不动地躲在那儿,祈祷外公不要发现我。1秒,2秒,3秒,我的心紧张的嘭嘭直跳,9秒,10秒,咦?外公怎么还没来?我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树后探出脑袋张望,原来外公已经折回去,在别处寻找。外公在四处找得很仔细,他一会儿拨开草丛看看我是不是躲在里面,一会儿又打开门看看我是不是躲在门后面。看着外公认真寻找的样子,我突然觉得外公好傻,草丛那么矮,门缝那么大,我躲在里面不是一下子就被外公找到了么?原来外公还没有我聪明,我在心里笑开了花。

    突然,外公停止了搜寻,从口袋了拿出了一个乳白色的小袋子,对着槐树高声说道:“我这里有一包奶糖,有没有人要啊?要是没有人吃的话,我就吃了啊!”一听到外公的话,我就兴奋地从树后冲出来,跳着去抢外公手里的糖,可外公太高大,我怎么也够不着,于是外公便一下子把我抱起,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,再把奶糖递给我。我兴高采烈地坐在外公肩上吃着我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。这个时侯外公就会把我扶稳,然后绕着槐树开始小跑,边跑边唱起我最爱听的童谣。

    “摇呀摇,摇到外婆桥,外婆请我吃年糕……”

    我说不好,应该改为“摇呀摇,摇到外公桥,外婆请我吃奶糖,外公几个对我最最好……”

    灿烂的阳光下,我看见外公笑了,我也开心地笑了,身边的槐树似乎也笑了,坏话的清香愈发浓烈。那个时侯,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温馨和快乐。

    转眼间,又过了几年,我也渐渐长大了些。一天我看见外公正对着槐树发呆,嘴里不停地念叨:“老了,老了啊!”我走过去好奇地问道:“什么老了呀,外公?”外公蹲下身子,轻轻地抚摸我的头说:“外公是说,这棵槐树老了啊,老了就要死了,外公将来也会那样啊!”

    “外公,什么是‘死’呀?”我一脸茫然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现在还不能告诉你,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。”外公微笑着说。

    我突然发觉时间在外公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,外公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,外公的被越来越佝偻,就连刚才的微笑也越来越淡薄。一瞬间,一种深深地恐惧感包围着我,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“死”的含义,外公要永远来开我来!

    “好了,天气还很冷,我们先进屋去吧?”外公牵起我的手朝屋里走去。

    我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那株槐树,一片干枯的树叶从槐树上脱落下来,在空中打着旋儿然后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地面上。

    后来,我去外地上学,离开了外公。后来的后来,传来了外公病危的消息,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,但我还是不敢相信,陪我一起玩捉迷藏的外公,请我吃糖的外公,教我认字的外公,疼我爱我的外公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!坐在列车上的我,脑中不停地闪现着和外公一起快乐的片段,泪水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,外公真的要离我而去了么?不会的,一定不会的。

    然而,等我回到家时,外公已经走了,我努力想要哭出来,棵眼泪早已流感,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碎成了无数块。送葬的时候经过了院子里的那株槐树,我抬头看了一眼,才发现,树叶早已凋尽,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,像个木桩似的死气沉沉地杵在那儿,原来这棵槐树也死掉了啊!时间会让一切都消失吗?包括我对外公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吗?不,我会牢牢记着那些外公给我带来的点点滴滴的快乐,不会让时间有机会夺走它,我要让外公永远活在我心中。

    第二年,我来拜祭外公时,又看到了那株槐树时,出乎我意料的是,它又活过来了,并经过了一个冬季的严寒之后又苏醒过来,并且长得郁郁葱葱,枝繁叶茂,比以往更加旺盛。外公,槐树它并没有老去啊,你看它又活了,可是为什么你永远地老去了呢?

    盛夏时节,槐花又开了,淡淡的清香勾起了我淡淡的回忆,外公,你在天堂里过得还好么?槐花,带着我的思念永远地纷飞在那一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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